瑭珏

凤蝶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一个男生一同站在更衣室，帮他梳理散乱的长发，为他挑选合适的衣服，在他的眼角勾勒好黑色的眼线。她以为自己会毫无波澜，就像往常面对任何事情一样，只是随着习惯和理性去认真地完成——可当剑无极低着头，哀叫着“蝶蝶”时，她心中却畅快极了，像是被羽毛搔到了心间的软肉。

凤蝶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尽早习惯吧，剑无极。你女装的日子还很长呢。”

——

事情的起因仅仅是一次普通的联谊。

联谊，顾名思义，联络沟通友谊，是大学生间流行的认识新朋友的聚会。尽管这个词在渴求异性朋友的青春骚动少年口中多少变了滋味，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与微妙情愫。但万年单身汉剑无极依旧不把它当回事，次次去联谊都只是凑数充场面，一点都不热情主动。

当不了恋人，认识些朋友也不错嘛！这就是剑无极往常参加联谊的信条。

但这次联谊，剑无极竟然显出了很急迫的样子，甚至拉上了他一宿舍的朋友来做陪。

剑无极的舍友都是校园单身汉榜单上的热门人物，分别为：雪山银燕、梦虬孙和苍狼。按理说四人都盘靓条顺，苍狼更是入学就拿下了钻石王老五榜、此獠当诛榜双榜单第一名，但爱情偏偏就是与他们绝缘。

可能是因为位于学校后花园正上空的宿舍风水实在是不好：连刚买回宿舍的亲嘴鱼都熬不过单身诅咒，其中一条当晚就翻了肚皮，只剩一条在鱼缸内对水自怜。

除开风水外，这四人的性格也或多或少存在着与恋爱绝缘的因素。

雪山银燕心思单纯，剑无极怀疑他看人不分性别；梦虬孙一心向吃，之前与相亲对象误芭蕉在自助餐厅内吃了整整一下午，俩人愣是吃成了拜把子哥们；苍越孤鸣每天都在接情书并弯腰拒绝，开学一年后喜提腰肌劳损，从此断情绝爱当起了宿舍里的温柔妈妈。

至于自己，剑无极认为他只是缺乏了一些契机，一些彷如春雨般润物细无声的浪漫开端。倘若能有个温柔姑娘，因忍受不了火车上吵闹的夫妻，不得不换座换到自己身旁，与自己相谈甚欢，甚至交换了联系号码；本以为就此别过，可下了火车，又在下着小雨的黄昏街头相遇了。二人撑伞结伴同游，于断桥下接吻…这该多好。联谊？太不符合天才剑者的格调了！

对此，剑无极的师兄、公认的狗粮制作大师·神田京一是这么评价的：臭屁，装的，改不了你那张破嘴，一辈子都别想找到女朋友。剑无极全当耳旁风。拜托啊捏，剑无极还能找不到女朋友？

但这样的想法在风间始找到女朋友后很快有了转变。

本来弟弟长大成人，在交了女朋友后甚至变成了大帅哥是件非常美的好事。可自诩为十佳哥哥的剑无极很快就开始焦虑了，他发现自己开始看不懂风间始的行动了：比如某天莫名捧着自己磨出来的匕首傻笑，某天又对着两条红色腊肠暗自垂泪；又某天，剑无极被教导处通知去领人——自己的弟弟被外面的老男人打了，胳膊都打骨折了！他去和那老男人吵架，竟然被风间始拉着胳膊说：大哥，这是我的私事……

这还得了！

剑无极抱着雪山银燕喝酒，眼泪沾湿了雪山银燕的白衬衫：我找不到对象，我就理解不了始的情绪，我就会被他排除在外，他要是受欺负了郁闷了，我又该怎样以过来人的身份去安慰他！始本身就是个坚强的孩子，有什么心事都不愿意对我讲。不行，我得找对象！我向往对象！

本想旁观剑无极狼狈醉态的戮世摩罗差点吐出来，眼前的好大哥戏码让他浑身难受，差点过敏进医院。本着“我不好过其他人也别想好过”的理念，他为剑无极出主意：你向往的浪漫偶遇戏码近期是不可能了，为何不去参加联谊？我正好认识四位“好姑娘”，你可以拉着舍友一起去。

他把“好姑娘”三个字咬得很重，雪山银燕奇怪地歪着头看了看自己的二哥。

醉在梦中的剑无极根本没看出来史仗义的包藏祸心，他拉着他的手上下摇动：谢谢你，笨牛，谢谢你…你怎么染了绿色头发……

总之，醒了后，剑无极手上就多了四位姑娘的联系方式。其中一位还是剑无极的老熟人，东瀛同乡雨音霜。想到雨音霜的性格，非常的靠谱、稳重又冷静。她的朋友估计也很不错（史仗义也许只是不小心混进珍珠里的鱼目）。剑无极觉得这场联谊也许很有希望——

于是，在剑无极的恳求下，其他三人被拉上了贼船，准备在周日与戮世摩罗介绍的四位学姐来一场联谊。时间为晚上七点，地点就定在学校附近的温皇餐厅内。

——

为确保联谊顺利进行，礼拜六，宿舍，下午三点，第一届联谊紧急对策参谋会正式召开。

被风间烈要挟来的，联谊对策专家·神田京一推门而入时，苍狼正在给剑无极戴围巾。

围巾用料厚实、针脚绵密，一看就是下了功夫才织好的，上面绣满了流着鼻涕的蓝色小狗。神田京一上下打量苍狼，笑道：“哟，有心悦的姑娘了？这围巾织的不错，确实适合送人，就是和紫给我织得比起来还稍微差了点意思。”

苍狼宽容地笑笑，没作声。倒是剑无极洋洋得意地抬起头：“哦，就知道你没有这么暖心的舍友，这是苍狼给我绣的！”

苍狼解释道：“他上个月就说冷，正巧我手上还有多余的毛线…”

神田京一龇牙咧嘴：“好了好了，知道你贤惠了。”他转身在宿舍门后挂上了小黑板，准备给这些年轻的单身汉好好上上课。环顾学生，雪山银燕满脸认真，苍狼正襟危坐，梦虬孙含着糖果，剑无极翘着椅子将腿放在桌子上。

神田京一哼了一声：“先说苍狼，你的问题不大，就是太过温柔体贴，会让人有距离感，或者被人得寸进尺。”他一把拍掉剑无极桌上的两条腿：“必要时候，你可以冷酷一点，多露出些缺点，反而更容易让人亲近。”

苍狼略一迟疑，点头应下。

“再说梦虬孙——这次联谊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你知道这有什么意义吗？”

梦虬孙举手：“非常好的晚饭时间。”

“错。”神田京一回道：“七点到九点，我称它为联谊的黄金时间。联谊的晚饭不是给你吃的，而是给你展现风度的。晚饭吃的好不好，直接会影响到你能否进入下一轮的游戏环节。你在联谊里的缺点，就是根本不在乎联谊，太在乎食物，你要重视起来。”

梦虬孙的脸垮了下来，非常失望的样子：“我听说温皇饭店的菜品不错，我还没吃过呢…”

“那么，如何在晚餐上维持风度，不会如同饿鬼扑食一样吓到联谊对象？”油性笔又指向了苍狼。

苍狼熟练地回答道：“先吃饱再去。”他继续补充道：“推荐吃些味道小又管饱的食物。”

神田京一欣慰地看着苍狼：“你已经会举一反三了。”

雪山银燕也露出微笑，从身后朴实无华的红塑料袋里端出一个饱经风霜的锅：“正好，我煮了鸡蛋，本来想健身后吃的，刚好现在咱们就吃这个吧。”

锅盖掀开，几个因为水煮干了而裂开的鸡蛋被蛋白质形成的白丝牢牢黏在锅壁上，凄惨程度如同踩入网中人的巢的路人。大家纷纷摇头，拒绝了雪山银燕的好意。

“雪山银燕，你……”神田京一看着锅和里面的鸡蛋，叹气：“你做好你自己就够了，指望你开窍，倒不如指望天降蛋糕。”

“最后一个，就是你！”油性笔从天而降，如武士刀般扎中了剑无极的掌心，剑无极嗷得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神田京一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神色阴沉，语气中带着威胁：“联谊的聚餐结束后，就是最重要的游戏环节。直接决定你能不能要到姑娘们的联系方式，剑无极，你必须管住你的嘴，游戏时，别瞎讲话。”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拜托你别贴这么近，我是纯直男，大家有目共睹。就怕别人以为神田京一是双性恋呢。看我的双眼，现在在用眼皮眨摩斯电码哦，是‘idiot’的意思。”

“神田京一！你打我干什么！”

——

礼拜日，校外的断桥咖啡厅，下午五点。

伴随着清脆的风铃声，咖啡厅大门缓缓合上。终于送走最后的客人，凤蝶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雨音霜熟练地帮她敲起了肩膀：“累了？”

“有点。”应付店里的女性比做实验更加困难，需要足够的耐心和不停的思考，才能化解她们身上的孤单寂寞。但凤蝶很喜欢这项工作，她爱那些姑娘的活力，爱她们的笑容与话语，仿佛看到她们，自己浑身也能温暖起来。

“要到联谊的时间了，恐怕来不及卸妆了。”万雪夜推门而入，提醒道。

凤蝶看看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没事，就这样去吧。”她拍拍身上的衣服：“这还不够正式吗？”

冰剑对着镜子补眉角的妆容，唇角上翘：“那是太正式了。”

“走吧。”万雪夜风度翩翩，为众人推开咖啡厅的大门：“玩得开心，女士们。”

雨音霜没憋住笑：“希望那家伙不会被吓到。”

凤蝶问道：“哪家伙？”

“我朋友，一个聒噪的家伙，自称剑无极。你见面就能认出来。”

凤蝶揉揉额头，挺直了腰背，重新戴上了完美无缺的面具：“剑无极啊…那希望他能不太聒噪。”她冷冷一挑眉：“我最讨厌话多且无用的家伙了。”

——

温皇饭店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剑无极一行人快步向前，因为堵车，他们稍微晚到了一点。

“就是这间。”梦虬孙对照手机上的门牌号，剧烈地喘着气。

大门紧闭，苍狼敲门，雪山银燕顺势推门而入，宽大的肩膀牢牢挡住了众人看向屋内的视线。接着他礼貌地道歉：“不好意思，我们走错了。”便轻轻合上了房门。

“是这里啊，没错啊？”剑无极对照房门号，小声说道。

雪山银燕紧皱眉头：“可里面是四个男生啊？”

“我不信，我看看，没走错啊。”梦虬孙再次打开了房门，又猛地关上了。

他眯起眼睛，像是直视过太阳的狗：“看到鬼，里面好白好闪耀…”

剑无极再也忍不住好奇，第三次打开房门，进入了其中。

包间内，四个风格不同的帅哥或坐或立，四双眼睛扫过剑无极。

离门口最远的帅哥一头白发，眼尾贴着两枚水钻，正单手持着凿子，在包间自带的吧台内将一块老冰削成球体；另一位帅哥戴了口罩，贴白发帅哥贴得很近，正认真地拍摄白发帅哥手部的动作；沙发上还坐了个眼睛细长的帅哥，也是白发，颇具东瀛风情，无聊地用一双纤长漂亮的手摆弄着桌上的鲜花，只是他的神态怎么看怎么眼熟。

至于最后一位，离自己最近的这位…

剑无极恍然间听到了冰层崩裂的声音。

春天的贝加尔湖在暖风下化成无数碎裂的镜子，倒影、蓝天、金黄的油菜花、健壮的棕熊叼着肥厚的鳟鱼跃过堆叠的冰块、几只小兔子跌跌撞撞手舞足蹈，用兔子语叫道：“我恋爱啦，恋爱啦！”

不对啊，这是男的啊！剑无极猛地拽住乱跑的春心，将萌芽掐死在土壤里。

眼前的男人比自己还高了半指，黑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发尾披散在后颈，于是他着的黑衬衫上的刺绣蝴蝶就翩翩飞入他的发丝内了；他剑眉入鬓，凤眼生威，眼澄似水，一张英气的面孔上略带诧异，似乎在惊讶剑无极为何不进入。

剑无极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时，直到耳边响起了快门声。那细长眼睛的帅哥将软件切成微信，将剑无极张嘴瞪眼的蠢样发了出去。剑无极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指着那人：“雨、雨音霜？！”

“才看出来啊，ばか（笨蛋）。”雨音霜晃晃手机：“这下神田就有要挟你的证据了，你手里那张他去联谊会的照片，还是快点删掉吧。”

“你怎么穿成这样子！”

“打工啊？没见过反串咖啡厅吗？”雨音霜笑道，目光扫过剑无极身后傻站着的其他三人：“愣着干嘛，快进来吧。”

而那个站在剑无极身旁的黑衬衫男人也配合地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下剑无极满是汗的掌心，声音清脆而坚定，颇为中性：“凤蝶，冽凤蝶。”

剑无极傻愣愣地盯着凤蝶，迟了会才回答道：“剑无冽，啊不是，风间极，不是…”

“知道你叫剑无极了。”凤蝶语气带上了点笑意，转身入了座。

——

温皇饭店的菜品配色虽然奇葩了些，味道倒还不错。男生们谨遵神田京一的教导，没在晚餐上出任何差错。吃过饭后，大家也都或多或少的熟悉起来，谈论起各自共同熟知的人和事物，气氛逐渐变得温暖而快乐了。

只有剑无极，他格格不入，甚至都快僵硬成一块石头，沉默寡言，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他的座次被排在凤蝶旁边，整场晚宴，他都在不停借着餐具的反光偷偷打量凤蝶，一边心脏狂跳，一边怀疑自己：我这是怎么了？

凤蝶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男孩金色的眼睛映在餐刀上，反射来的光芒总是刺到自己眼睛。她竟出乎意料地没讨厌这样的冒犯，只是在心中叹气：问什么不抬头看灯呢？吊顶上水晶灯反射的自己比刀面上的更全一些。

她在很久前就认识剑无极了，比他认识她还要早很多。

最一开始，是从来咖啡厅的姑娘口中听说的。

小姑娘兴冲冲地举着手机给自己看，手机上的小鱼吊坠一晃一晃的，已经很旧了，却还被珍惜地挂在上面。她说来了个好帅的东瀛留学生哦，蓝蓝的很像我前男友，就是颜色太深了。照片中的剑无极还不是现在的发型，一头发蓝的黑发随意地散着，几缕长发掉在眼睛前，阴影打过来，看起来有些阴郁。他正伸手触摸着窗户上的雨滴，样子十分赏心悦目。

凤蝶垂眸，语气平淡：“这样啊……”

小姑娘赶忙放下手机，拍着胸脯说自己一心一意只是见到帅哥保存一下。凤蝶回道：你爱谁是自己的选择，但你若不来，我会寂寞的。小姑娘顿时十指交叉，恨不得当场写情书表示自己对凤蝶的真挚爱情。

其实小姑娘也知道她没那么爱凤蝶，但在这间咖啡厅里，尽力去爱不是件丢人的事。店里的服务生们反串性别，把这间断桥咖啡厅打造成了令人安心的、可以表现任何自我的放松场所。小姑娘喜欢表演成狂热去爱的样子，于是凤蝶也顺应她的心愿，配合地演一个若即若离的帅哥服务生。

因为一些事情，凤蝶很难感受到爱，她对待感情像对待一块冰，惊叹于冰的晶莹剔透，却也害怕握紧它时带来的刺痛感，最后她往往会将冰抛得远远的。千雪孤鸣思来想去也找不到解决办法，于是联系了断桥的店长“西门吹雪”，他知道这家咖啡厅能给出解决方案——于是凤蝶就穿上了男人的衣服，成为了里面的“傅红雪”，每日扮演着爱人和被爱的角色。

白头发的西门吹雪店长曾这样握着凤蝶的手说道：“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带人来这间咖啡厅了，你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我并不觉得这是病。”凤蝶很喜欢现在自己的状态。

白发的店长微微笑道：“万雪夜刚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但是现在，她带了梅吟雪回来了。”

凤蝶回厨房做蛋糕去了。

半小时后，端着蛋糕出来的她问道：“再带人回来，会叫什么名字呢？”

“想不到带雪字的名字了，下一个人名字带‘花’吧。”

“嗯，不错。”

第一次见到剑无极本人，是在大街上。

凤蝶拎着菜篮子往家走，忽然看到有一条黑影从身旁蹿过，撞洒了她的菜。接着又是一条蓝影从身旁飞过，快到能听到一阵风声。凤蝶眼里很好，认出蓝影是小姑娘手机里的“剑无极”，此时剑无极正大呼小叫：“抓小偷！”

还不忘对自己回头说：“回来帮你捡！”便刷地飞远了。

凤蝶看着一地狼藉，也没生气，颇有兴致地将菜往旁边拢了拢，在石头台阶上垫了张纸，便坐在了那里。

一直等到太阳下山，石头台阶上最后的余晖消散，凤蝶伸展了一下身体准备回家，远远的夕阳处忽然走过来一个弯着背的黑影。

凤蝶微微睁大眼睛，看这个被揍的鼻青脸肿、连路都快看不清的蓝发少年蹲下身子，瘸着腿，念念叨叨地帮自己捡菜：“你还真在等啊，早点回去多好，歹势啊我出了点意外……”

凤蝶变了个声线，开口道：“不用你捡。”随手拢起几根被压烂一半的小白菜就走了，留下剑无极一个人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耸耸肩，往与凤蝶相反的方向离去了。他眼睛肿得太厉害，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个紫色的身影。

那天晚上，神蛊温皇吃到了一盆菜叶有点烂的白菜豆腐汤，他挑挑眉，没说什么。

第一次知道剑无极的详细信息，是在俏如来的笔记本里。她和俏如来的某个项目需要用到同一台仪器，俏如来算是小组长，有分配仪器所在的实验室个人使用时长的权利。

凤蝶点点那个“8:00—6：00”的记录，问俏如来：“这是什么？”

俏如来回答道：“剑无极申请的实验室时间。”

凤蝶皱起眉头，她最讨厌占着实验室还不工作的人：“你批给他这么长时间？”

俏如来合上笔记本：“因为他需要且能用到，而且银燕也有在帮他，不会空置仪器的。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做实验。”

凤蝶回道：“据我所知，雪山银燕不需要这个，他的结果早就算出来了，只等最后答辩。”

俏如来低头给雪山银燕发了条短信，得到回复后，递给凤蝶一把备用钥匙：“你是对的，需要就拿走吧。”

凤蝶还是没拿走那把钥匙，但在能看到实验室的自习室里呆了一整晚。她没开灯，看着实验室里的剑无极埋头算数，操纵仪器，埋头算数，操纵仪器，在不大的实验室里跑圈，抹掉眼泪，继续算数和操纵仪器，还真一刻不停地用到了早上六点。

然后第二天俏如来他们组会，凤蝶从后门看着，讲台上的剑无极眉飞色舞地讲着实验的数据，并提到“这全是雪山银燕算出来的”。看得出来，他的确是有点酸。

凤蝶忽然心中一荡，她觉得再次拿住了一块冰，这次却有点不舍得像往常一样把它丢远了。她想了想，还是不知如何是好，就把这块冰放入了内心的冷冻室——就这样吧。直到今天联谊的消息传来，这块在冷冻室里越冻越大的冰竟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剑无极还在看餐刀里凤蝶的影子，心想：靠北啊，她还穿着男装呢，我怎么忽然就心动了，难道我是HOMO？不应该啊！

——

按照神田京一的建议，苍狼适时提出了“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社交礼仪下，冰剑则提供了游戏的种类：“国王游戏”。在场一共八个人，玩这个游戏刚刚好。

哎这真的好吗？？剑无极在内心尖叫。这种刺激的、不太适合第一次见面的人玩的游戏，会冷场的吧！但看在场大家都没意见，梦虬孙眼里更是燃起了火花，剑无极就知道再反对也是无效的，便乖乖从众了。他感觉自己脸烧得厉害：要是我是国王，或者抽中我和凤蝶，我该怎么办……

“那，开始吧。”万雪夜掏出扑克牌，让它们如同鸽子一样飞向天空，又整整齐齐地落回手中。这神乎其神的洗牌技巧赢得了在场的一片掌声，万雪夜勾唇微笑，模样真像个王子。

剑无极紧张地拿了牌，攥在掌心，祈祷着别抽到自己。又忍不住看了看凤蝶。她似乎觉得包厢内有点冷，穿上了外套，挡住了黑衬衫上那片刺绣的蝴蝶。

国王是梦虬孙。

这家伙趁着剑无极餐桌上发愣时吃掉了不少剑无极的菜品，此刻容光焕发，情绪激动，他一字一顿地说道：“2号和5号，面对面咬苹果走一圈！”

雪山银燕率先举起了手：“我是5号。”

苍狼翻过了牌，扣在桌面上：“我是2号。”

这场游戏一开始就走向了可怕的地步。雪山银燕和苍狼咬着果盘内的苹果，如同螃蟹般横行霸道地在包厢内转了一整圈，最后由雪山银燕吃完了整个苹果，完全没浪费。下了场后，苍狼终于失去了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露出些青少年独有的咬牙切齿来：“梦虬孙，想些靠谱的动作。”

梦虬孙摇头：“看到鬼，下一个国王又不一定是我！”

下一个国王是万雪夜，她绅士地提出了吻手背的指令，却坑到了看不到牌的自己。于是，她单膝跪在了地上，吻住了坐在沙发上、死死抱住抱枕的冰剑的手。冰剑看起来开心极了，面上却还矜持，沉稳地回了句：“谢谢你，我的执事。”。

剑无极也难逃命运漩涡，中了招。雨音霜让身为1号的他先躺到沙发上，接着眯起眼睛，缓缓开口：“3号背着4号，在1号上面做十个俯卧撑。”

冰剑是4号……那3号，在剑无极的注视下，凤蝶站起身：“我是3号。”

“还好是凤蝶。”冰剑不知为何感叹道。

在令人眩晕的嗡鸣声中，凤蝶贴近了自己。他不知该看哪里，想闭上眼，凤蝶忽然开口说道：“看着也没关系。”

我不介意你的目光。

剑无极觉得凤蝶的心脏在自己胸腔内跳动，凤蝶眼眸中的太阳盘旋在自己的上空，她的气息飘荡在他的耳畔。他能感受到凤蝶，却感受不到自己。凤蝶每一次弯曲手臂，他就与她更接近；凤蝶直起身子时，他的眼神便跟随她离开。包厢内炫目的灯光令人双眼刺痛，剑无极眨眨眼，心想，哪怕我很老很老时把凤蝶忘了，也不会忘记今天这太阳般的目光吧。

十个俯卧撑很快就结束了，冰剑从凤蝶身上下来，贴心地为凤蝶揉腰。剑无极也不再偷偷看凤蝶，只是看似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游戏中。遇到需要和凤蝶互动的环节，也很克制自己的动作，能不多碰就不多碰。

凤蝶倒是相当自然，在和剑无极玩看相反方向的游戏时，连抽反应不过来的剑无极三次额头。剑无极捂着红肿的地方，抬头看凤蝶，却被一杯冰冷的可乐挡住了视线。

凤蝶说道：“拿好，消肿。”

于是剑无极就一直举着那瓶可乐到了游戏结尾，哪怕可乐早就被体温变暖和了。

雪山银燕磕磕巴巴地念着神田京一留下的主持用小纸条：“那么，这就是国王游戏的最后一轮了。”

他清清嗓子：“众所周知，国王游戏里的国王虽然权力够大，但是范围不足——只能操纵身边十米的领土，命令时效性不长——最多一局游戏。但这显然不能满足游戏需求，所以我提议，最后一次国王游戏，我们玩个大的。”

“国王能命令一个人，让TA在一个月内都坚持这条命令。”

雪山银燕读完了纸条，顺手举起了手：“上面说同意的举手，还说让女方先洗牌。”

剑无极跳了起来：“笨牛啊！这神田京一在坑人啊！你放下……”结果他一回头。所有人都举起了手，连最靠谱的苍狼都背叛了剑无极，满脸无奈地笑着。

“？”

“反对无效，洗牌开始。”梦虬孙举起了剑无极的胳膊，示意万雪夜快点洗牌。剑无极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阴谋中，但很快，发生的事情就让他无暇思考这件事了。

凤蝶抽中了国王牌。

数场游戏下来，她早已不是当初完美男神的形象，发丝散乱，因喝了酒，脸颊上还残留着几滴汗珠。她先公布了自己的命令：“我要被我选中的人，在断桥咖啡厅打工一个月。如果本身就是咖啡厅的人，则替我拖地”

“看到鬼！”梦虬孙从椅子上跳下来：“那咖啡厅是反串咖啡厅，要是抽到我们，岂不是要……”

“要女装？”雨音霜安抚梦虬孙：“没事的，你们四人条件都很好，稍稍打扮就很合适。不会辣眼睛的。”

苍狼笑容僵硬，喃喃道自己家人绝对会每天过来喝咖啡；雪山银燕没说话，低头看看自己宽阔的胸肌，可能是在想抽到自己的话是不是还得减肥，于是脸色变得痛苦起来。

这命令对于所有人都像砒霜，只有剑无极从自己的唇齿间尝到一丝甜味。

明亮的包厢内，凤蝶的目光不再掩饰，看向了剑无极：“1号。”

剑无极缓缓翻开自己的扑克牌，黑色的A尖锐到像把磨利的剑。剑无极举起手，轻轻说道：“我是1号。”

凤蝶靠近剑无极，弯下腰，从他后面捞出脑袋后面的那条小辫子：“那恭喜你，实习生剑无极，欢迎你来到断桥咖啡厅。”

剑无极忽然间想明白了一切，笑道：“不是来到，是来喔。”

——

雨音霜给神田京一发消息：“顺利解决，可算把剑无极卖出去了。”

神田京一发了许多哈哈大笑的表情包：“让这小子总拿过去我去联谊的照片威胁我，这下好了，吃亏了，需要女装了吧，真是悲哀！”

雨音霜笑眼弯弯：“哈，很快你会后悔的，因为你确实帮了他，也帮了凤蝶。”

“凤蝶是谁？为何说我帮了剑无极？”

雨音霜不再回神田京一的消息，哼着歌，跳着向满是星星的方向走去。

——

“很合适。”断桥老板娘，“西门吹雪”锦烟霞夸赞道。

飞渊撑着额头，手机上的吊坠一闪一闪：“真是幻了，我怎么没想到，以前的男神会以女装出现在我面前…真是太刺激啦！要是阿觞能看到就好了！”

“从今天起，你的花名就是‘花满楼’了。”万雪夜郑重地说道。冰剑已经摘下了口罩，听了这话，笑个不停。

剑无极捏着裙角站在凤蝶后面，头几乎扎进假胸里：“我……唉！”

凤蝶拍拍剑无极的后背，让他站直，画了男妆的脸俊美极了：“等今天结束后，和我讲讲你的感想。你一件一件说，我一件一件听。”她脸上毫无表情，眼里却带着笑意。

她终于知道如何处理这块冰了：握紧、化成水，直到水变成云、变成气、变成彩虹，变得在她身边无处不在……